「被人讀,才是書最大的心願吧。」早陣子重看動畫《Hello World》,冷不防被女主角一行瑠璃的這句對白,再次牽動心神,回想起書架上排着隊的書,也想起近月和同工在網上開讀書組的暢快。
有次拉着前輩同工的衫尾,拜訪某位免費報刊的社長。話說社長曾接待一些前來採訪的學生,席間被問到:「免費報章的興起,用這麼多紙,你會否覺得不環保,浪費了地球資源呢?」學生這樣提問,背後是關心地球的生態,擔心資源被過度虛耗;而社長的回應同樣令人深思:「什麼是浪費呢?如果一份刊物做得不好,印出來沒人看,你對不起那些紙,那才真叫浪費。」
「怎樣使紙用得其所?」從初初加入「突破」做書籍編輯,到今天支援同工的推動出版工作,廿多年來同樣的問題我仍不斷在問。
做出版工作,和紙張打交道,是編輯的日常。那些在電腦屏幕用RGB三原色交疊而成的色彩,跟用CMYK四原色印在紙上的顏色,是兩碼子事;紙質不同,印刷過程滾筒壓在紙上的壓力不同,都會令印刷效果出現落差——那還沒說到香港的潮濕天氣怎樣令書刊的印刷和保存備受挑戰。
物質層面的技藝,大有學問;如何傳意、如何讓書刊流通,今時今日也殊不簡單。受到疫情等因素影響,書店結業的消息時有所聞;書刊流通的渠道減少,流動資金的緊絀已令許多出版社雪上加霜。加上上年香港書展延後,那段日子為了回應讀者需要而出版的書刊,已成了明日黃花;有些當時急須討論的議題,失去了最佳時機。有些書經得起時間考驗,會成為經典,長賣長有;有些書未能成為經典,卻不代表沒有閱讀的價值。
除了賣書,我近年在Trial and Error Lab開辦的「一小誌研習班」也受到疫情影響。為了讓學員一嚐自己做刊物的樂趣,親身體會出版和創作的自由,幾年前我第一次開班教做小誌(zine)。除了學習紙張的運用,我在導修中最常問的問題是:你為什麼要把這些內容印在紙上?除了有手感,相比起貼在網上,印在紙上對內容的流轉可以帶來什麼不同?如果只貼上網就做到,為什麼還要印出來?這樣有點咄咄逼人的追問,不是要否定學員想製作刊物的初心,而是要學員想清楚,這些紙,在我們手中是否用得有價值?而背後更深層的問題是:我們用紙,是否對得起厚賜百物的上主?
「突破」是從一本雜誌開始,這種進入生命場景的文字工作,深入我們的骨髓。除了「生命影響生命」,「進入現場」也是蔡元雲醫生一直的事奉信念。青年人的生命現場固然涉及交友戀愛這些個人部分,社會文化、政經環境同樣影響青年人的身心發展。正如蔡醫生1983年2月在《突破》雜誌撰文提到,「突破」關心的重點始終是人,而非推動特定的社會政治議程;只是,在關心青年人的人生觀、價值觀、生活方式的同時,亦「不能忽略深深影響他們的家庭、教育制度、大眾傳媒、及其他影響他們的人、事、制度或機構」而已。
或許時代會改變,處境有不同,但以閱讀和寫作滋養生命的成長,藉人際接觸讓故事更有血有肉,這種互為表裏的事工精神,這種把眼目定睛在青年人身上、與他們休戚與共的熱切,幾十年來,始終如一。